第三章

第一卷 第三章

来自海边

初中时在江苏《少年文艺》上表过一篇〈夕阳依旧美丽〉之后两个月收到内蒙古一个学生的来信信里对我的文章倒是一笔带过忽略不计对上海这个旧称东古巴黎的城市赞不绝口。尤其对上海的大海表了一通在我们看来是歪理邪说的言论说希望在上海一望无际碧蓝的海上看夕阳。我立刻联想到了一个煮鸡蛋放进咖啡里是什么样子。当时我看过苏童的一篇小说叫《来自草原》对无边的草原和那里套个啤酒瓶子小便的习俗充满向往好奇只是不懂为何在上海这个“文明”的都市里有那么多“明文”的规定如不准随地小便但一些人就是狗性不改哪里有感觉了便就地解决而在茫茫的不至于几泡尿就闹水灾的草原上人们却如此规矩。于是我回了一封信叫对方寄几张草原的照片同时我也寄去两张上海的海的照片交换。几个星期后收到草原照片第一张的确美丽只是旁边站了一个男子大煞风景。看了下文后风景几乎被杀光了那个男子便是寄信人以为我是个温柔细腻的女孩。第二张照片乍看以为是陈佩斯脑袋的特写定睛才认出那居然是一座山。后来我没去过信他也没回过我估计他是被上海的海给吓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几年前我在青岛几近透明的海水里摸到一只海星还把自己理在了沙里。而在上海的海边实现这两件事就像登天一样。在我比较熟悉的石化海边要是给你折腾出一只海星来那是可以上地区报头条的要么苍天有限要么海星光眼要做第二件事情更是大笑话。石化的海滨浴场水是灰的泥是黑的而且海滩奇硬真要把自己活埋了恐怕要操一些像铁铲一类的家伙一铲一铲地挖几个钟头只要你不怕旁人认为你在挖坟墓。

尽管石化的海不堪提起但说实话我对石化是比较有感情的。我的两个小学同学在石化念高中常把石化吹得天花乱坠说爬上了他们学校的最高点后大海一览无遗。记得上次他们为了在我与松江二中面前卖老把他们的上师大二附中说得像个妖精什么千年古校都出来了并大放厥词说学校都是古老的一层楼由此我想到了他们所谓的“最高点”说莫非你们为了看大海没事爬旗杆玩?他们摆手说上回是吹牛这回说真的每天晚上听着海涛入眠心旷神恰。毕竟听海涛和海的美丽与否不可混为一谈我们大可不去看海只听海涛并想象那是一片美丽的海。这个道理和喜欢一个电台主持人的声音而千万不要去见真人是一样的。朋友又说韩寒啊你凑合着吧好歹那片汪汪灰水已经符合一望无际的条件了何必求蓝呢?况且石化这个城市就是填海造田为了建造一个石油总厂而来的原意只是厂子里一个生活区海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多去了几次石化后渐渐有了美感了。其实那海有一种压抑之美想必自己是卡夫卡的东西看多了。假使我以后不在松江二中念书可能的话我会选择石化的上师大二附中或华师大三附中。既然如此就有必要介绍一下那地方。

先前已经说过石化那地方远没化石那么古老年轻得甚至拿不出一个有点名声的人物引为荣耀。由于万事俱新所以街道也无古迹可供人凭吊。几条街皆以经纬命名省去了人们绞尽脑汁去想什么戴安娜路、波姬叫\丝路的工夫比如经七路、纬八路不知道在哪里数着过去也知道。

沿着一条我不晓得是纬几路的大街一路往前可直达大海。街很宽敞可以包容下一大片落日余辉两个人走十分温馨一个人走万分凄凉。沿路有个大公园其标志性建筑便是一个猴山往往有一大帮人围住猴山观赏。有的人捐助灾区一毛不拔一到猴山见猴子一团团簇拥在一起毛茸茸的终于懂得了一毛不拔的后果吓得什么奇珍异果都往里扔。猴山边上一天到晚有表演像两个脑袋的女人云云也有人去看。其实我们看猴子的目光和猴子看我们的目光是一样的。说不准猴子在猴山顶上看见大海也会用猴语写诗或者并不排除一只猴材正在写诸如《来自海边》之类游戏的文字。

那公园的名字我一直叫海滨公园几年后才知道原来叫滨海公园。虽然两者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就仿佛《水讲传》的英译名叫《生在水边的故事》《西游记》的英译名更是简单明了一个《猴》字。但倘若用愚者才用的语文语法分析便有微妙的不可更换的天壤之别。

出猴园继续循海声而去可以看见一个坝一样的东西。拾级而上便是一片灰蒙蒙无论晴天阴天都让人胸口闷的海。这片海叫了字坝传言是个危险之地。许多不明海力无穷的人常常误以为丁字坝这里汹涌的海可以作戏水用便真的宽衣解带下去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家人哭哭泣泣地赶来把衣服抱回去。丁字坝也造就了一个英雄叫张鲜军前几年全上海中小学生都在向张鲜军学习不是学习他的游泳技术而是学习他舍身救人的精神。

石化的海边是个休闲的好地方放风筝不必担心像富兰克林一样险些被雷劈死或缠住电线。我曾见过一个放风筝高手一开始双手平举马步于海边一副练功的派头。问其干甚大吃一惊原来他在放风筝。抬头去看风筝只见一片灰天风筝怕是早就放到外太空去了。

于是我也约几个哥们来放风筝。放风筝是一门艺术要真像那老先生把风筝放到九霄云外也不容易。然而纵情在海边奔跑也是种情趣。这让我忆起初三那年的全区男子三千米长跑比赛。这是我第一次参赛但赛前一些以前拿过二三十名的过来人把对手描述成飞禽走兽令人毛骨惊然。结果是我拿了第一名。在海边跑一点都不累。

在我这近2o年里和海交情最深的莫过于一次在海边过夜。听说1999年末那一天有许多人在海边搭起帐篷过夜而那一个瞬间我是在复兴中路过的。海边的人点燃黄火时我正在衡山路一棵法国梧桐下。如果千年有两次第二次我定会选择在海边过。

其实那天是被迫的并不是三毛情结作。石化街头缺少的是可以坐的地方全是卖吃的全石化的人夜以继日都吃不了那么多。唯—一家可以聊以小歌的地方是距海千米之遥的大江鸡快餐厅。那家餐厅散香有方据说鸡的香味可以一路飘至海边。许多次我去那里时生意奇好只好在路边啃馒头。最近有人传谣言说那鸡里放了激素吃了会得一个什么氏症死得很难看。没了能坐下来透过落地玻璃窗看风景的地方只好径直去海边。那一夜躺在海边一个高地上排除海啸的可能性那里是绝对安全的。那个高地旁边有更高的地掩护吹不到风**点钟就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着星星。海涛的声音是巨大的这时我才明白自然之声和人造之声的区别比如海涛能催人入眠呼——哗一阵一阵只恨自己知道的拟声词太少恨不得要生造几个来形容。和海涛的声音差不多的还有呼喀声。呼哈声是极度惹人讨厌的——至少惹我讨厌。夜题寝室呼喀声不绝于耳而且还一呼百应使我精神几近崩溃。当初睡在海边第一感觉就是回归寝室然后才渐渐品出味道。睁眼就是一片黑漆漆、壮丽的海人生快事。然而到后来就吃不消了。平日我衣服穿得极少严冬也顶多一件衬衫、一件防水外套这是为以后去西藏作准备。可那夜到12点后觉得脚趾冰冷没有一点知觉被人割去几个恐怕也不知道。雪上加霜的是旁边五米处一对情侣正在亲热不顾我浑身寒冷也不懂得有福同享三个人一起抱着多暖和。强大的反差使我更冷兜里几个孔方兄不够住店又没有通宵的茶坊和咖啡屋可去只好退缩去坝后边的国际轮滑中心。当我站起来时那对情侣吓了两跳原来没现我难怪爱情是盲目的。对不住了。

在轮滑中心熬到无微亮逃夜经验丰富的我也直呼难受舒服只存在于回忆之中因为回忆可以规掉一些不必要或者必要但不要的东西。现在人在松江同学们经常会策划着去看海爬山。自然景色是上海最缺的。如果说城市的建筑是美丽的、值得欣赏的话我宁愿成天对着一只火柴盒看。钢筋水泥是最没人情味的。别说山海也没人情味会吞噬生命走在高楼下难道就保证不会被从天而降的广告牌子砸死?策划着去看海的同学会问我哪里的海比较耐看?我想爱看的永远爱看不爱看的、只为追追潮流跟人家吹牛的人不必老远跑到海边大可扬小中见大的精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