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醉春风(下)
第三章 醉春风(下)
说做就做,许啸锋和珩儿肩并着肩,刚走到教室的门口,没料到教室里跳出一个大约**岁大的小男孩来。那男孩一眼看见许啸锋,起初是惊讶,接着竟跑回教室里对着同学们调皮地叫喊着:“嘿!大家瞧瞧,咱叶老师带了个高大威猛的哥哥来啦!”
这天真的小毛孩子一喊不要紧,整个教室立刻沸腾。要知道珩儿在孩子们眼中那叫一个温柔,从来不骂人,连这里年龄最小的孩子也不怕她,才不过几天,大家就学会跟这个漂亮老师逗乐子。珩儿看到这群孩子的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些小东西,没规没矩的,再胡闹我可要生气了!”
珩儿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许啸锋看了,不禁躲在旁边偷笑。这女孩子当个老师也太没威信了,连生气时候的表情也这么漂亮,如果能吓得到人,那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小朋友们,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没等珩儿再说话,许啸锋首先走上讲台,大嗓门一出,孩子们才收敛了活泼劲儿。
“高大威猛的哥哥,你是谁啊?”
刚才的小男孩好奇地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啸锋。珩儿暗地里想,这小孩也成熟得太早了点,居然连“高大威猛”这种词儿也说得出来,他懂那是什么意思吗?但看许啸锋的样子乐呵呵的,好像一点也不谦虚,还在那里伸出两条健壮的手臂,鼓了鼓上面的肌肉,摆出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
“我啊?我叫许啸锋,是你们棋社的义工,今天特地来跟你们的叶老师一起讲棋。”
“好帅的名字啊!”
“那当然了,‘啸’是对着天空一声大吼的意思,‘锋’是拔出宝剑奋勇杀敌的意思,你们应该听过梁山好汉的故事吧?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哈哈哈!”
许啸锋的话,引来孩子们一阵几乎岔了气的欢笑,珩儿也忍不住笑起来。
讲棋开始了,今天的珩儿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开心。看着许啸锋和孩子们相处得这样融洽,令整个教室都充满了春天的生机。那火热、那空气中透着的绿意,暖风一般直泻到内心深处,好像蚕丝儿滑过手边的触感一样舒服。
“啸锋哥哥,你说的下一步棋,我要在这里大飞。”
一个孩子正回答着问题。
许啸锋笑眯眯地指着大棋盘上的棋局,在下边落下白子。“哦,你觉得大飞比较好吗?可是白棋如果这样呢?黑棋在右边的模样是不是会被压缩得很委屈?相反,现在我这一手白棋落下去之后,就像老鹰展开大翅膀一样,是非常好的形喔。”
“对啊!我们都没想到。那哥哥自己是怎么下的黑棋呢?”
“下在这里,逼住。”
“哇!白棋三颗子好难受!”
“难受吧?如果白棋要在这里硬出头的话,黑棋只要天顶上一罩就能压制了,同时还可以破坏左边白棋的模样,是不是就一手遮天了呢?”
“啸锋哥哥太帅啦!”
全班的孩子在同一时间鼓掌,再次把课堂推向了欢乐的高峰。珩儿在旁无奈地嘘了口气,明明是“一箭双雕”,到许啸锋嘴里怎么就成了“一手遮天”?这人小时候到底是怎么学语文的?喜欢说成语,却分不清楚褒贬,孩子们可别在棋没学会之前,先学到他这破习惯才好。但她却多了个心思,她甚至期盼着这个“活雷锋”能经常来三潭棋社,和她一同教孩子们下棋,也许效果会增强一倍。
下课之后,珩儿送许啸锋出了棋社,漫步在京城的大街上。自来北京起,珩儿外出几乎都离不开自行车,说到散步,而且还跟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子并肩而行,当真是头一次。
她记得自己还在杭州的时候,常跟林之韬和方紫蝶去西湖泛舟,乐得悠闲。林之韬总是爱在游玩之际写上几首古体诗词,她就帮他研墨。尽管林之韬得过三个世界冠军,却似乎“视金钱如粪土”,得来的奖金全部存在银行里,直到今年仿佛才意识到钱的重要性。可他就算买了漂亮的唐装,把北京分社布置得像别墅一样,还是舍不得花钱买辆轿车,而只买了自行车。他经常对珩儿说:“你跟我两年了,我的优点没学到,缺点倒学了一大堆。我是快半百的人了,可你还年轻,用不着这样省着花钱。就算不考职业段位,也要学会享受生活,等你像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才可以真正享受到悠闲滋味。”
但北京不是杭州,这里看不到悠闲,只有忙碌。不过,这座大城市也给她带来了亲切的感觉,那种亲切感就来自许啸锋。这小伙子走路的姿势并不算好看,或许是身高的缘故,步子迈得很大,走一步起码可以相当于珩儿的两步。听说他是从重庆来的,莫非那地方也跟北京差不多,大家走路都像踩着风一样快吗?
命运到底在如何安排呢?让她碰到许啸锋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上帝想故意跟她开玩笑?从小到大,她虽然长的漂亮,却不是那种特别会引人注意的女孩,这人怎么还会主动来帮她的忙,给孩子们上课?但她由衷地对他产生感激,不因为他的洒脱和热情,而是出于礼貌上必须做的事。她侧头望向许啸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对他说了一声:“许六段,谢谢你。”
“谢我?”
珩儿突然的道谢,却让许啸锋吃了一惊。
“我是要谢谢你今天来做我的搭档,我看得出来,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你。”
许啸锋红着脸挠挠头,“孩子们喜欢就好,只要你不跟你那个记者好姐妹一样当我是野蛮男人,我可以经常来这儿讲棋。你知道我一个大男人,不习惯跟人说N个对不起,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你的歉意应该更好。”
“看你认真起来的样子,我倒挺不习惯的,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干什么要你经常来做义工?再说三潭棋社教练多的是,又不缺人。”
珩儿试探性地说着话,心中却悄悄觉得有趣。
“不是缺不缺人的问题,是你们的那种教育方法有点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三潭棋社的教练员都是林叔叔亲自挑选的,你仅仅凭第一印象就怀疑他们的专业,这是不对的。”
许啸锋微微一笑:“你别介意,我绝对不是怀疑你们的专业,只是我觉得,就因为你们的教法太专业,才不适合教小孩子。围棋是枯燥的东西,这些学棋的孩子们大多都只有六七岁,正值追求新奇年龄,老师如果只讲专业,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厌烦的。我想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咱俩扮美女与野兽,保证孩子们一堂课下来,学了什么东西几辈子都还记得。这就是‘马甲效应’,许啸锋和叶珩儿披俩马甲,脱了马甲还是这俩人儿,但教学质量就成钻石级啦!”
珩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许啸锋,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这一长串的“高谈阔论”,前半段听起来正经得不得了,后半截却像电视里演的反转剧一样,立刻变成了搞笑版。
“还有啊,你也别再叫我‘许六段’,既然是朋友,以后叫我的名字就行。”
“啸锋?”
珩儿轻轻唤出他的名字,许啸锋悄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少女脸上又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听说师叔林之韬住在杭州,是地道的江南人,珩儿大概也是打那地方来到北京的。尽管自己没有去过美丽的江南水乡,却听人说那里的姑娘就像出水芙蓉一样亭亭玉立。走在身边的珩儿就是如此,迎着温暖的阳光,几分娇柔、几分羞涩,不带俗气,好像落入凡间的仙子。
“珩儿,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不介意吧。”
许啸锋心想,自己若是会写诗或者作画,一定要把她当作最好的题材。不过很可惜,自己就算硬去学那些玩意儿,也压根儿没那天赋,从懂事开始他就只喜欢下棋。现在,他甚至埋怨老天爷为什么不把他造得完美一点。
“啸锋,介不介意我问你个问题?”
她突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当然不介意,怎么了?”
“你的棋真的是冯伯伯教的吗?据我所知,冯伯伯的棋是属于气势磅礴型的,而且他对大局的掌控能力非常强,他的几个弟子的棋谱我都看过,几乎都有他的影子。可是很奇怪,我看了你和林叔叔的对局,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更多的是锐利和霸道,似乎比韩国棋手还好战,连小蝶也被你吓到了呢。”
许啸锋听了她的话,暗暗在心里叫苦,自己给她的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啊?他傻傻地摸着头陪笑着,好半天才接上她的话。
“大概是我从小就比较调皮,所以根本没学到老师的优点,倒学了一大堆缺点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珩儿对他的评价竟然变得尤其重要。而这么一回话,本来是想谦虚一下,没想到他悄悄重复了一遍,倒觉得好像自卑似的。完蛋了,这下活该被人家瞧不起,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想到珩儿突然伸出手,拍下了掉在他头上的一片树叶,笑得跟花儿一样漂亮,似乎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虽然我是第一次看你下棋,也没看到冯伯伯的影子,却真的好喜欢你的棋。刚劲、有力,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会顽强地进行最后一搏,是那样的积极和勇敢,我甚至找不到更适当的词语来形容……在别的棋手身上不容易看到的东西……对了,活力,就是那种时时刻刻都充满生机的活力!”
许啸锋猛然怔住了,她这是……在赞美他吗?看着珩儿那纯真的眼神和欣喜的笑容,那种温热的感觉比春雨飘在手心上还舒服。活力吗?他从没听过有人用如此好听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棋,在老师眼里,他永远是个捣蛋鬼,师兄师姐们最多也说他的棋不错或是很棒,这个“活力”无疑令他豁然开朗。这姑娘难道真是传说中的天使,能带给人美丽心情吗?他凝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行路,好半天才低着头跟她说了声谢谢,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转移话题,要多在这话题上说几句,他怕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对了,我觉得北京这地方,好像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
珩儿好奇地问。
“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跟江南水乡的美景比较搭调。北京虽然名胜古迹很多,但街上到处都是钢筋水泥、人潮汹涌,忙忙碌碌的,而且每年都有风沙……”
“你以为我是江南人,因为太秀气所以很难适应北京的生活吗?”
“难道不是?”
许啸锋惊奇地望着珩儿脸上浅浅的笑容,隐约透露着一种无言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