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几时再见(下)
第十七章 几时再见(下)
作者阿梅
本来我以为,像阿进这种身份的人住院,身边一定会有大批照顾的马仔;但当我和杜芳湖走进特护病房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阿进似乎现了我的疑惑,他放下手里的小说,笑着对我说“我哥哥很忙,而我也比较喜欢清静。尤其是输牌之后,通常……我都会一个人找个地方呆上一段时间。”
看上去,他的精神状况还算不错。我和杜芳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并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本来我们和阿进只是泛泛之交,除了一起玩过牌,没有别的什么交集;但如果撂下东西就走的话,也未免太失礼了。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天南地北的、谈了一些关于玩牌的事情。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刚才我和杜芳湖争论的话题上。
阿进笑了笑,他问我“邓生,你有没有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手上是3、7;很没有价值的牌,于是你弃牌了;然后你极其郁闷的看到,翻牌的前三张牌,都是3或者都是7?”
不等我说话,他马上又问“这种事情确实很少;但你有没有经常弃掉两张同花色的牌,可下面出的前三张就给你凑成了一个同花?”
“这种事情经常生,我想很多人都遇上过。”我回答道。
“是的,没错。”阿进说,他继续问我,“那么,通常你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会不会后悔?我指的是……让人可以失去理智的那种后悔。”
“当然不。”我摇摇头,“我玩牌有自己的原则;而这些,是原则之外的收益。在大盲注位置并且没有人加注的时候,我会让牌溜进彩池;偶尔也会幸运的遇上你所的这种牌;比方4、5翻出3、、7;这些牌会让我小赚一笔;但这不能做为原则使用。我一直认为你可以在路边捡到一次钱包,但你不能从此就开始守株待兔,一天到晚就呆在路边等人掉钱包……”
“这更像一种风格而非原则。所以说,脱离风格谈论技巧和运气是没有任何用处的。”阿进笑着总结,“现在德州扑克的主导玩法是松手玩法;很多人都愿意拿这些牌跟一个小注进入彩池;因此公共牌对他们来说就极为重要……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邓生应该更喜欢在公共牌没有帮上任何人的情况下,能够凭借底牌取胜。”
我和杜芳湖同时点了点头。
“是的,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同。但我想说的是……事实上,当你拿到小牌时,反而输不了多少,因为你可以很轻松的放弃它们;能让人输大钱的,都是真正的大牌。而我的师父和托德-布朗森;都曾经历过这样的牌局。每个人都有一种惯性思维,所有人都会记得自己赢得最多、或者输得最惨的那些牌局;然后从中总结出一些规律出来,这种规律体现在具体的玩牌行动上,就成了一种风格。托德惧怕他的父亲道尔-布朗森,因为他曾经在两次Wsop决赛桌里,都被道尔-布朗森用一张奇迹般的河牌击倒出局;而我的师父则在989年最终的两人决战里,被对手偷鸡成功,最后屈居亚军……”
如果没有阿进,我们很难想象,这场争论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毕竟,陈大卫勇夺两届Wsop金手链的时候、托德-布朗森被父亲连续扫出Wsop决赛桌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阿进摇摇头,接着说下去“虽然我和师兄同在师父门下。但我们也有各自总结出来的规律,或者说各自的风格。其实,我开始玩牌的时候,也相信过运气。曾经有段时间,我一拿到大牌,就用所有的筹码全下;大多数时候我都能获胜,于是我认为扑克牌就应该这样玩。直到那个晚上,我遇上了师兄,他在牌桌上的表现让我激赏不已;他从不全下,但筹码增长的度比我快上五倍。在那之后,通过他的引荐,我才拜倒在师父的门下。直到现在,我依然偶尔会拿大牌冒险全下……可最近的这两局牌,都给了我深刻的教训。”
阿进所说的“这两局牌”,当然也包含了杜芳湖赢他的那把。杜芳湖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她试图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那么张生……你刚才说所有人都会记得自己赢得最多的牌局;我很有兴趣知道,你赢得最多的牌局是哪一局?”
“在认识师父之前,我并不是一个职业牌手;只是一个去美国留学的学生而已。所以我很少玩大的现金桌——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我想二位都知道,我的所有开销,都是哥哥提供的,文学网www.我没有任何权利胡乱挥霍他的钱。”
我和杜芳湖都默默点头,阿进接着摊开双手说“所以和他们比起来,我没有什么光辉战绩。最多的一把牌,也不过是在永利的00/200港币盲注牌桌上,一把赢了六万多、不到七万美元而已。那把牌,他有一对,在第四家位置加注;第七家跟了进来;我加注,他再度加注……”
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数字四十八万港币;六万多、不到七万美元……
“你在小盲注位置,你有草花和草花J。”我冷冷的打断了他。
阿进停下了说话,他狐疑的看向我,问道“那么,你和平叔……”
“平叔是阿新的姨父。”杜芳湖代我回答了阿进的问题。
“哈,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难怪你的牌也玩得这么稳,原来是家族传承。不过……”阿进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有些迟疑的说,“虽然我一直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两地;可香港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邓生,如果不觉得冒昧的话,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点点头“你问。”
“我和平叔玩过很多次牌……所谓牌品如人品,平叔玩牌比你还要保守得多;那他平常做事情的风格也应该是这样;没理由在投资股票方面会那么冲动。金融风暴刚刚到来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想,就算全香港的投资者都被击倒了,也绝不可能轮到平叔,可是……”
我的脑海里像是有一道电光划过,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当我再想努力思考下去的时候,我却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捕捉到这个瞬间消逝的念头。
阿进还在说着“现在像斯杜-恩戈那样,把所有钱都放在赌场保险柜里的人,已经没有了。难道邓生和杜小姐不懂得在哪家银行或是哪个别的地方,存上一笔以备东山再起的钱?既然是这样,那平叔就没有理由不懂……”
我知道我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因为阿进明智的闭上了嘴。杜芳湖站起来,对阿进说“我们该走了。”
阿进站了起来,宽大的竖格住院服穿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他伸出手来,分别和我、杜芳湖握手作别。他有些歉意的对我说“邓生,如果我给你带来困惑的话,我想说声抱歉。其实这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只是瞎猜……”
“没什么。”我很努力才挤出了这三个字。
阿进又转过头,对杜芳湖说“杜小姐,我师父已经给我在Wsop上报了名了,我期待着与你再次交手。”
“我也是。”杜芳湖笑着回答,我们走出病房,她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我们走在医院的林荫小道上,杜芳湖轻声的对我说“阿新……其实,你不要想太多了。阿进自己也说了,这只是瞎猜……那场金融风暴,来得太快、太急了,又是在刚刚过完年的时候,平叔一时没有防备到也是有的……
“不。”我摇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阿进提醒了我。我了解姨父,他绝不是那种把所有筹码全下的赌徒。是的,我要去问姨母,她一定知道什么。”
“那我陪你去。”
我停下脚步,看向杜芳湖;她毫不退让的和我对视。良久后,我终于被她的眼神打败了,我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那……好。”
当我们走下的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所有的房子里都亮着灯;只有一幢别墅没有——我和杜芳湖走进这别墅,再次一道穿过那荒野般的草坪,进到客厅。
“为什么不开灯?”我问正坐在沙上看电视的赵姨。
赵姨显得有些慌乱“我想着……能省点电费……邓少,您回来了,我这就去开灯,不,不,我这就去给您做饭……”
电视屏幕映出的阴森蓝光,照射在赵姨的斑斑白上,我的鼻子突然有一些酸。我摇摇头“赵姨,不用了。你接着看电视。不过,还是把灯打开;这样对眼睛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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